第1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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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扇仓门缓缓打开。仓库里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, 像一座座沉稳的小山,一直垒到接近屋顶的通风窗。光线从窗户里吝啬地漏进来,在黑暗中切割出几道朦胧的光柱, 无数细微的尘埃在那光里无声地翻滚、舞动。
    力工们将一袋袋米扛上肩。那米袋极沉,压得他们的腰微微弯下。晒场上铺开了巨大的竹席。陈秉正伸手解开麻袋封口的红色麻绳, 双手攥紧袋底,猛地向上一提。亿万颗饱满坚实、微微泛黄的米粒倾泻而下。堆积如山的大米被耙子推平, 摊成薄薄的一层。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浓郁、新鲜的米香。
    他弯腰抓起一把米, 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香味,微笑道:“这三万石米,晒干了重新封存,急速发给江州守备军营。”
    主簿跟在后面,小心地问道:“陈道台,是不是着急了些?”
    “军情紧急, 事关重大,不容丝毫延误与懈怠。州府急递文书已经到了几天, 却搁在桌子上不曾处理。”
    “卑职不才,的确是杨大人的事耽搁了。”
    陈秉正摇了摇头,“罢了,我也不追究什么责任。如今江州城外已经有大批倭寇进犯,狼烟四起,生灵涂炭。沿海百姓惊走呼号, 田舍尽成焦土。明明粮仓如此充裕,却叫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,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    几个人低下头去,一声不吭。
    他大笔一挥,便在货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, “江州若保不住,济州便危在旦夕,再下一个便是省城。主簿,你亲自将这批粮食护送到军营,才准回来。”
    主簿脸色慢慢转白,“大人,卑职家中尚有妻小……”
    “军中谁无妻儿老小。”陈秉正冷冷地扔下一句,“快去快回,这批粮食若有任何闪失,或是五日内赶不到江州前线,军法处置,不必回来见我。”
    主簿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,一直不停地用手擦。陈秉正再不看他,带了几个小吏大步流星地走出堆栈。
    那些小吏都是察言观色的行家,见陈秉正板着脸,就无人敢触霉头,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。一行人走出堆栈百余步,刚要上马车,忽然斜刺里急匆匆走过一个人来,正是钱老板。
    他心中雪亮,脸上假装愕然:“你怎么在这里。”
    钱老板身后跟着两个人,看打扮也是商人。陈秉正沉吟一下,钱老板道:“我向道台大人介绍一下,这是严州的江老板,这是常州的宋老板,都是做粮食生意的。”
    三个人同时上前一步,恭顺地跪下去,“恭喜道台升迁。”钱老板又补上一句,“济州百姓欢欣鼓舞,与有荣焉。”
    陈秉正挥手让他们起来,淡淡地问道,“钱老板来省城,是特意找我,还是偶遇?”
    钱老板左右望了望,“道台……我有些私事想跟道台讲,劳烦借一步说话。”
    陈秉正咳了一声,“这里是官家粮仓,我只有公事,没有私事。”他回身示意小吏,“代我送客。”
    他面沉如水,钱老板自然瞧得出来。几个商人面面相觑,钱老板犹豫了一下,又压着声音道:“道台老爷,济州您家中有些消息,托我带过来……”
    “哦?”陈秉正眨一眨眼睛,“是我大哥大嫂还是三弟,你把话说清楚。”
    钱老板见他态度有些松动,趋前一步,在他耳边道:“我们在东兴楼摆下了酒席,敬请老爷赏光。”
    陈秉正眨一眨眼睛,似乎在琢磨着什么,他用眼神示意小吏退得远一些,“我初来乍到,恳请众位支持,但酒席就不必了。”
    钱老板的脸愈发红了,他看左右无人,将声音压得低低的,贴近陈秉正的耳朵,“实不相瞒,仓库里这批粮食合计三十万石,是杨大人……生前……从我们几个手里拆借出来的。恳请道台查明,予以发还。”
    陈秉正一脸惊愕:“怎么会?这都是钦差大人查过账的。”
    “全都是去年产的新粮,一等大米。我们三家,一个人摊了十万石。”钱老板小声说道:“这袋子上的麻绳,红色便是我家的,绿色、黄色是这两位老板的。”
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。”他吸了一口气,“可是我今日已经签了货单,发给江州抗倭牵线三万石。”
    “道台大人一片忧国忧民之心,我们能体恤。战事吃紧,这三万石便算是我们捐输给仓库的,襄助我军将士。”钱老板咬着牙,“恳求道台将剩下的……”
    陈秉正摇头道:“空口白牙,毫不作数,你们可有凭据?”
    钱老板顿了一顿,冷汗从他脸上不断向下跌落,“没……没有记帐。杨大人生前说过……”
    “你们这才叫我为难。杨大人如今没了,将黑的说成白的,也无法让他从地府来辩解。”陈秉正黑着脸道:“三十万石粮食,钦差亲自核准过。兹事体大,若我见不到账目,便将粮食白白送给你们,那我如何向江南百姓交代。”
    钱老板弓着背,神色渐渐慌乱起来,他伸手握住陈秉正的袖子一端,“大人,咱们去东兴楼,天大的事都好商量……”
    另外两个商人也跟了上来,一左一右,脸上全是谄媚的笑,“大人移步。”
    陈秉正并没有拂开袍袖,只是大声叫道:“你们这样,是斗胆挟持要挟本官吗?”
    钱老板愣住了,下一刻,他只觉得膝盖后弯处一阵刺痛,整个人扑倒下去,连带陈秉正也一块倒在地上。
    忽然听见陈秉正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,远处观望着的小吏们听见了,慌忙地涌向前,只见陈秉正猛地捂住脸颊,指缝间鲜血喷涌而出。
    他踉跄着站起身来,众人这才看清,他颧骨下方的皮肉里有个撕裂的伤口,瞧不清有多深,血正从里面汩汩流下。血滴飞溅在尘土里,形成一片深色斑点。
    两个商人仓惶地向后退出,嘴里喃喃道:“不是我,不是……”
    一个乖觉点的小吏叫道:“快去找大夫!”
    钱老板撑着坐了起来,看见这血肉模糊的场景,已经傻在当场,小吏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来,压住他肩膀、脊背,将他狠狠地按在地上,“你好大的狗胆,竟敢打伤我们道台。”
    钱老板脑海里已经是一片混沌,“冤枉啊,大概是意外……”正午酷烈的阳光照在他眼前,他勉强看清了地下的血迹,里头有块尖利的小石头,“大人是不小心磕到了。”
    两个商人吓得几乎发起抖来。陈秉正将那块小石头踢到一边,缓缓开口了,语气冷硬如铁,“你们都瞧见了吧。”
    “大人,都……瞧见了。”
    “好,日后都是证人。来人,将这目无上官的贼子拿下。”他咬着牙,“我决不轻饶。”
    他向远处望去,有个背着背篓的卖花女也停下了脚步,焦急地往这边望过来。他忽然笑了一声,笑容在一片血污里额外可怖,“大夫即刻就到,列位不必忧心。”
    小吏们动作极快,立时在衙门里收拾出一间净室。大夫抖抖索索地用银针穿好淡黄色的桑皮线,小心地将针线穿过绽开的皮肉进行缝合。陈秉正咬住一根木棍,上头已经有了深深的血齿印子。
    房门口有不少人探头探脑,小声议论道:“这钱粮道台的位置果然晦气,非死即伤。”
    “嘘,不敢胡说。”
    “我看要找人驱邪,信则有不信则无,说不定就惹了什么脏东西……”
    忽然听见一声“布政使大人到”,门口呼啦啦跪了一地。
    布政使孙大人几步冲了进来,陈秉正官袍上血污点点,让人触目惊心。孙大人立时虎着脸对几个小吏喝道:“要你们何用。”
    小吏们叩头连连:“是那黑心的商人借口有事,下此狠手……”
    陈秉正起身行礼:“都是小事,大人不必介怀。”
    大夫已经缝合完毕,垂着手站到一边,小声道:“陈大人的伤口不深,好生保养,后续没有大碍,只是留疤在所难免。”
    陈秉正笑道:“承蒙大人挂念。”
    孙大人惋惜地叹了口气,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,这才在旁边坐下,皱着眉头道:“真是凶险。”
    “那姓钱的……”
    “已经抓进牢里去了。围堵上官,无法无天,这次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。”
    陈秉正转了转眼睛,用极低的声音说道:“大人,我有隐情禀报。他带了两个商人,说这粮仓里的三十万石粮食,是他们借给杨道台周转的,今日便想要回去。”
    孙大人的脸色陡然一沉,沉吟道,“竟有此事?你细细道来。”
    “他言之凿凿,我便问他,可有真凭实据,他便说只有杨道台嘴上一番承诺。我想当官做事,都要讲白纸黑字,画押认证。如今人都死了,又无法佐证,岂能单凭一面之词。况且钦差查过账目……”
    陈秉正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孙大人的神情,看他神色渐渐缓和,才继续说道:“杨道台尸骨未寒,声名被人如此诋毁,於我心有戚戚焉。况且杨道台的清誉,便是布政使司衙门的清誉,更是整个江南官场的清誉。俗话说得好,这条街上的衙门是江南的命脉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胳膊折了要往袖子里藏,若被钦差察觉到首尾,后续便是无尽的麻烦。因此,我有个不情之请,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商人,要在牢里先关一阵子,免得他们出去游荡,万一说漏了嘴,闯出大祸。”
    孙大人点点头,“秉正,难为你心思细腻,想得周到,又如此识大体顾大局,不枉费我向吏部一番举荐。正好你出了这事,这三十万石粮食,谅他们也没胆子来要。红口白牙任他说破天,咱们只认公账便是。”
    他看着陈秉正头上蒙了几层白色纱布,隐隐约约有血透出来,便放软了声音:“我原来还提着心,只说你年轻,处事难免冒失。既然你如此老成持重,我也跟你透一句话。那钦差郑大人杀了个回马枪,如今就在省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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